“稍等一下,拍摄中。”岑今挥了挥手,转过头来专心致志地盯着学员们一个接一个地下车,装作很忙碌的样子。
可惜他们组就七个选手,下个车也不是什么能拖上半小时的事,加上还约了老师,都不想迟到,几分钟也就拍完了这个亮相。
谢鸣意一开始还在和行远勾勾搭搭的时候就见过苏可筠,还记得她是刘康铠手底下的经理,不由地看了一眼岑今,悄声问:“她找你什么事?”他虽然是自带经纪人进的公司,但据岑今说,刘派陈派他们还非得找一边站着——起码离得近点,后来翁顾自作主张帮他们凑刘康铠那儿去了。他对这些公司内部的争斗不是完全不懂,只是觉得苏可筠有点喜欢管闲事——比如当年拉拢他就完全是张辰的工作,她却过于热心地过来打了招呼。其实成年人了嘛,那点她爱他,他爱她的弯弯绕绕的有啥看不懂的吗?这些个成年人自诩成熟理智,谈起感情来就把他一个未成年拒之门外,结果自己还不是弄不清楚,在公司门口拉拉扯扯的。
岑今低声道:“你先上去,带他们跟老师打个招呼。”
“好,你别耽搁太久,我一会儿就要走了,练习室里离不开人。”谢鸣意故意当着苏可筠的面说道。
岑今点了点头:“当然。”她打定了主意不要和苏可筠纠缠了——说到底,她和苏可筠连同学都不算,充其量算是个校友。她和翁顾在一块儿的时候不喜欢翁顾老和苏可筠一起做小组作业,那时候也只是在翁顾的耳朵边碎碎念,要他离远点,没跑苏可筠面前去ky啊。她不知道苏可筠到底打算用什么身份同她展开什么样的对话,但可以预想到的是,这不会是多愉快的会面,速战速决为好。
行远楼下就有一家咖啡店,上午十点,已经过了附近上班族的高峰期,店里还算清静,苏可筠选了个靠窗的位置,岑今皱了皱眉:“往里面坐一点吧,窗口太晒了,我今天没好好擦防晒。”她怕苏可筠听不出来,几乎在明示自己并不愿意展开这段对话了。
但苏可筠也不知道是真没听出来,还是装不知道,愣了一下便笑道:“对,你一向都很讲究这些。”旋即引她到了里头。
岑今叹了口气,不知道该说苏可筠读不懂空气还是过于自我——反正都不是什么适合娱乐圈工作的评价就是了。她坐下来,拦住要点单请客的苏可筠,一口气买了十几份咖啡:“美式和拿铁各半,都要去冰的,糖和奶另外放自己加,帮我打包谢谢。三明治店里还有几份?都帮我包起来吧。”又问苏可筠,“你想喝什么?”
苏可筠半晌才叹道:“我恐怕永远也学不会了。”
岑今一时没反应过来:“学会什么?”
“我一开始挺信心满满的,觉得这工作再难能难过瞬息万变的股市吗?结果进来了才发现这是比我想象的还要陌生的领域,有时候我自己都没多想的一句话就得罪了人,不会喝酒、不会应酬,又不会待人接物——比如你给同事带咖啡这事儿,我就不可能想到。”苏可筠低着头,颇为失落地道,“原来是想请你喝咖啡,拜托你教教我这些的,现在才发现我差得远。”
岑今干笑了一声:“可不敢当,刘总出了名的会做人,你放着他这尊大山不去请教,跟我这个半吊子说这些,可别让我给你带偏了。”
苏可筠自嘲地笑笑:“可惜如今我也不用学了。”她微微顿了一顿,才继续说道,“我今天是来办离职的,以后可能会离你们的世界越来越远吧。所以有些话,一直憋在心里,憋了好几年了,想着大约今后是见不着了,也不用怕尴尬,能跟你说说。”
岑今打断她:“你打算以什么立场同我说呢?这个立场的时间节点是在什么时候?那个节点上我是什么身份呢?有些话说出口就会很奇怪,尴尬这种情绪对我而言不是见不到就想不起来的,要不你就别说了?”
苏可筠也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,当下愣在座位上。
成年人哪怕心里已经骂得狗血淋头了,面上却还要保持着社交客气,娱乐圈里的人精个个深谙此道。苏可筠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岑今这儿不讨喜,只是想着再怎么说,也同学、同事了一场,在涉及翁顾的事情上,岑今也一向不是个多强势的人,多半能听听她的话。
其实在被辞退的那一瞬间她就明白了,翁顾对她没有丝毫的情面可言,甚至所谓的同窗情谊,都跟泡沫似的。但是死心不代表甘心,她只是想不明白,凭什么就是岑今呢?她又比岑今差在哪里呢?如果说青梅竹马,那高中三年、大学四年,明明她才是离翁顾最近的人不是吗?从前岑今拥有的那些家世带来的体面,她如今也有了,甚至比她更优越些,可是还是一点用都没有。
岑今以前非常好激,只要随随便便的一句话就能让她暴跳如雷,然后在翁顾面前做出许多不理智的举动来,翁顾虽然从不再别人面前说自己女友的不好,但是那股厌烦的劲儿也是遮不住的。可即使烦了岑今,他也不会把目光投向其他的人,好像他的情感给岑今一个人就够了似的,不管是正面还是负面的——其他人他完全能像个机器人一样设定好程序去应对。
苏可筠不得不承认,她也是不值得翁顾付诸感情的众生中的一员,哪怕她拼了命地凑近,也没办法真正地走进去。
连所谓的厌烦,都成了独一无二的情绪。
现在她发现,她好像看轻了岑今。
这个女孩儿成绩不好、刁钻任性、处处往翁顾的雷点上戳,可她绝不是什么任人愚弄的蠢货。当年那么轻易地被挑拨完全是因为她过于在意又无可奈何。
而她现在没有顾忌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