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夜云轻从前也威名赫赫过,可论起武功委实在他之下,他自己不敢现身,却将你推出来挡灾,你手上那刀定是拦不住我们了,莫不是想让你靠别的手段,教我们走不动道儿?”
轻浮讥笑此起彼伏,他却面色如常,怎样的污言秽语都听得不为所动。
他知道自己劝与不劝都没有用处,可即便一切注定,他也仍想说一遍。
他今日下山,来迎的是自己的结局宿命,却不见得是在场所有人的。
风渐渐冷急起来,天上阴云晦暗,裹得四下压抑骇人。
众人也已笑够,再不想与他多费口舌,教那到口的肥肉不翼而飞了。
“夜云轻,好话也就说到这里了,你那一套勾勾戚无别也就罢了,在我们面前现眼,就别怪两腿一张,人便分做两半儿了。”
“你能活到今日,也是自己惜命,大道宽敞,只要不拦我等道路,昔日恩怨作罢又如何?”
见他并不回应,领头几人稍一示意,各盟高手便步散开来,兵刃出鞘,稍时一拥而上,他一人根本堵不死山道。
他冷眼看着十数帮盟在自己面前一一报出名号来,当中一人振臂一呼,迎风高喝:“戚无别为祸江湖血债高筑,流风回雪不可凭他所用,夺他武功才算永绝后患,既只能传功一人,各位就自凭本事吧!”
狂风滚滚,陡然将此言送入高空,一时哪里还有人在?尽是野禽猛兽被乌黑大浪拍卷而来。
恰好电闪雷鸣,急雨落下,苏孟辞虽浪涌般人声腾起,腰间阴阳宝镜明光铄铄,他身影迅疾,一时只能看见镜光拖曳出的明辉,好像半空织过一张潦草金网,随着一声惊雷劈落,山道两侧几株粗树轰然坠地,荡起的土尘都将人埋了一遍。
雨很快扑尽扬尘,林中天色已暗如泼墨,苏孟辞站在被横倒树木截断的山道上,梅骨刀在身前划开一道红月。
他浑身湿透满眼冰凉,幽幽望去好像已见黄泉旧路。
“今日上山的路,各位是走不得了,不过黄泉道上,倒能与我同行。”
或许这一场雨仍是照他心意所下的,雨下得越大,便能遮住一切声响,隐去所有痕迹。
他今生杀过很多人,亦有过许多殊死一搏,旁人也是一样,但只有这一回,最是悬殊,又格外惨烈。
众人是因贪念寻衅,他却是为真情赴死,谁胜谁负早有定数了,可又或许,从没有什么胜者。
无论来多少人,他都挥刀逼退,自己胸腹被捅个对穿,却全无知觉般反将来人一刀毙命,他一身血污不分你我,浓重得连雨水都冲刷不去。
他形单影只,本不是众人对手,可偏就胜在不知疼不怕死,只要这肉身皮囊还有副人模样,他便不会放一人过去。
而眼前这一切对他来说已如走马观花一般,挥刀杀人不过本能,他神魂好似已在肉身之外,一边漠然旁观,一边不由自主将今生数载回望了一遍,看到最后,过了筛一般,暗淡忘却了许多,与戚无别那些纠葛情仇,却熠熠深刻。
到刀锋轻盈,无物可斩,他才回过神来。
山道上躺了二三十人,大半已经死透,跑脱的也有不少,可即便看清他们逃去了何处,他也无力追上了。
他这肉身比地上死人还要破败不堪,连疼痛都感觉不到,只是麻木渐沉,喘息愈发艰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