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只穿着里衣出去,一撩帐帘就被吹得浑身冰凉,龇牙咧嘴。
他抖着把帘子放下,抱着手臂往外走。
夜里没有一个人,军营里的水都放在城墙边的大缸子里。
他耳边尽是风声,踩着满地碎石,咔咔响地摸黑往城边去。到了城墙边,掀开水缸上的木盖子,正拿水瓢舀水时,他无意间往城门外望了一眼,吓得天灵盖被劈了一下。
城外尸横遍野的凄苦之地,阴森森飘着一些烟一样的鬼魂。
他看到一团团烟从尸首上冒出来,像张纸一样飘了起来,他起初吓了一跳,可毕竟是去过阴曹地府的人了,不是普通人活见鬼,所以片刻过后,倒冷静了下来。
可远远看到黑白无常时,他下意识就加快了动作,把水瓢一扔,溅起一阵水花,袖子湿了也不管,扭头就走。
谁料身后阴风一刮,竟是黑白无常追了过来,他霎时就冒了冷汗,不敢回营帐去了,万一这俩阴鬼把危应离的魂给勾了怎么办?
他心里直打鼓,想避开,却不能往回走,只得拐了弯往小林子里走。
入了林子,他深吸一口气,转过身想问问黑白无常为何跟着他,可一回头,眼前就是一张下眼下翻,吐着舌头,苍白可怖的鬼脸。
他吓得往后一跳,险些叫出声来,怀里的盆子也晃得洒出水来。
白无常缩回紧贴着他脸的脖子,手里握着铁链子,口齿不清地说:“你跑什么?咱们又不是来勾你回去的,就是赶巧碰上,替酆都大帝来嘱咐你几句话。”
苏孟辞并非怕他这个鬼,只是他那模样着实吓人,换个活人来,长着这样一张脸,一样教人害怕的。
他站直身子,看着黑白无常道:“既然是有要事,就请说吧。”
黑无常跳上前来,正色道:“当时天尊催得急,酆都大帝赶得紧,一时忘了交待你,那阴阳镜,可不能教旁人使了。”
苏孟辞眨眨眼,“这是何意?我方才还用它给我弟弟治伤了,这也算吗?”
白无常摇头道:“自然不算。阴阳镜是有问必答,有求必应的。你要知道往世记忆,它便告诉你,你要救人,它便帮你,这算是你在使它。可阴阳镜能教你想起前世记忆,便也能教旁人想起,若有人在你不知道的时候用了你的镜子,就算是无意,后果也不堪设想。”
“原是如此!”苏孟辞恍然大悟,“没了这镜子,我寸步难行,自然不会轻易交予他人了,二位鬼使请放心。”
黑白无常点点头,“咱们还有差事办,有好些小鬼等着勾呢,就不多说了。”
一眨眼功夫,黑白无常已没了踪迹,只剩一缕阴风吹着他衣摆,他也觉得瘆人,不愿多待,就拉紧衣领往回走了。
他走得很快,头都不敢回,到了营帐,撩帘子进去,魂儿才回来。
他急忙到床边把盆子放下,然后就见他弟弟脸色愈发苍白了,被子已经散乱掀开了,危应离侧躺着,手死死抓着一旁空荡荡的床褥,像人困在噩梦中,急着寻什么一样。
他不在时,危应离大约疼得格外厉害,衣领都被冷汗浸湿了。
他抓起袖子想替危应离擦一擦汗,刚碰了一下,他弟弟用力到泛白的手指就轻轻松开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