见不到我哥的夜晚总是很痛苦。
小时候,睡前见不到哥哥意味着我又回到了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室,那时候会觉得天都塌了。地下室很冷,墙面上刮的腻子惨白,摸起来都是湿漉漉的。
我会在那里呆一整晚,直到第二天爸爸放我出去。他从不让别人代替他来为我开门。
上学的时候哥哥送我的一本书,我在那里看见了一个名词,叫做斯德哥尔摩综合症。
我阴暗地猜想,或许爸爸是想要让我对他产生这样的感情吧。
他没能如愿。
而现在,见不到他代表我又住进了疗养院。每隔几个小时就会有护士来查房,检查我的精神状态,晚上也如此。这里的所有物件都很难打破,包括镜子——镜子甚至不是玻璃做的。
其实这些都没什么必要。
我虽然脱离了拘束衣,但没逃掉约束带。
在这里,我就是一条需要被拴住的、随时可能发狂咬人疯狗。
没人会把我当成“人”来对待,包括护士们。她们看着我的脸窃窃私语,又因为保密协议而无法传播关于我的消息。
我知道她们在讨论什么。
我也知道,我大概是不正常的。
可这种不正常令我能够喘息,所以,这种失常太过快乐。
这样一个疯狂的世界本身就是地狱,我是说,他们都酩酊大醉,如果我清醒其间,才会大气不敢喘。*
我又能怎么样呢,用这种“不正常”来对抗这个世界,然后失去和我哥的相处时间?
这不值得。
所以我总在克制自己,用药物或者别的什么来迫使自己冷静。
我以逃离疗养院这样的囚笼为最高目标,我装醉,然后拿到进入社会这个更大的玻璃房子的入场券——只因为我哥在这里。
我哥终于肯来看我了。他只是坐在我床边,我就尿了自己满脸。
那些从眼睛里面涌出来的水,它们糊住我的视线。
我不太有活动空间,就从床栏的缝隙里用手指勾我哥的。我看着他的短发——都有些长了,刘海盖过了眼睛。
我哥瘦了,有点憔悴。
我问他,哥,你还好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