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紫打开柜子,从里面取出胡式微生前送给姬昔伊的铜壶。
这把铜壶不同以往的铜壶,这是一把九曲鸳鸯壶。
所谓的九曲鸳鸯壶,就是酒壶中间有一层阻断,将酒壶一分为二,一半盛酒,一半盛药。这是当年楚国宠妃郑袖的发明,很少为人所知,胡式微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弄到了这把酒壶的制法,才有了眼前这把铜壶。
不知胡式微是否想到了娘娘有这一劫,所以才给了娘娘这样一把精致的酒壶。而原本放药的那一面,放的是加了料的解药,眼色浑浊,看上去就和新酿的酒一样。
王紫眼珠一转,心中有了主意。她将放药那一面的“解药”倒出半壶,掺上真正的酒水,又将另一面倒上同种酒水,放在烛火下端详时,两面的颜色、气味一模一样,她心中踏实许多,又找来两套爵,同酒壶一并放置在托盘上,迈着碎步来到姬昔伊和嬴成蟜的坐塌边:“奴婢给王后和长安君斟酒。”
两人脚下铺开一张大席,供二人跪坐,又放置一张大桌,桌上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佳肴,两人眼前各一份。若是没了耳畔的喊杀声和箭簇扎入门板的声音,恐怕旁人会以为这只是一场普通的筵席。
“嗯。”嬴成蟜点头,他被王琅捏肩膀捏得舒服,不由得放松了身体,捏起筷子,随意吃了两口菜,看着王紫给自己斟满酒,又为王后斟满,突然道,“我和王后换一杯。”
“诺。”王紫面不改色将两人的爵调换了位置。嬴成蟜微微一笑,一饮而尽:“好酒!嫂嫂,请!”
“请!”
这个时代的酒,度数很低,但是姬昔伊怀了孕,还是不敢大意。她将酒含在嘴里,等嬴成蟜低头吃菜时,便将酒水小心吐入盛汤饼的勺子中,再把勺子一翻,酒水便和汤水浑然一体了。这一来一去,二人便对“饮”了五杯。这期间,王紫给二人倒的都是不带料的酒,渐渐地,嬴成蟜面色微酡,行事大胆起来,竟伸手去摸姬昔伊的手。
王紫正要斟酒,看到这一幕,目眦欲裂,姬昔伊却递给她一个“行动”的眼色,接着满含笑意地抓住嬴成蟜伸出的手,按在自己的膝盖上,笑说:“小叔怎么才喝了五杯,就醉了呀。还想轻薄嫂嫂我,你……不怕我丈夫怪罪你么?”
“不怕。”嬴成蟜若无所觉一般,端起王紫刚刚斟好的酒,一饮而尽,甚至咂了咂嘴,舔了舔唇,眯着眼嚷道,“嬴政,不过就是比我大了几岁,凭什么,凭什么,凭什么他能娶到你,嗯?就凭他是秦王?若他当年在赵国不回来,秦王该是我做,秦国该是我的,你,也该是我的!”说完,还示威般揉了揉对方的膝盖,“我真想在这里要了你!”
“小叔别说浑话了,一会儿嫪毐败了,我跟大王好好说说,快吃菜吧。”姬昔伊收到王紫的眼神,笑得更灿烂了,她将长安君不老实的手一握,颇有暗示性地捏了捏。长安君大笑着又喝了口酒,夹了一口菜,筷子刚送进嘴里,笑容便凝固在脸上,他感觉浑身僵住,气喘不上来,他急得脖子上青筋暴露,唯有手上还有些力气,刚想拔刀,却感觉胸口一热,低头看去,一把匕首扎穿了他的胸口。
他刚要出声,匕首狠狠一转,他便什么知觉也没有了。
王紫使劲拔出手中的匕首,“噗”地一声,热呼呼的血液溅了她一身一脸,她狠狠喘着粗气,抹干净面颊上的血渍。
这是她第一次杀人,虽是为了救主上,感觉却很不好,因为这毕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。她咳嗽两声,吐出嘴里的血,又赶忙去看一旁也淋了半身血的姬昔伊,却惊讶的发现她不但面不改色,甚至露出一个残忍至极的微笑:“杀得好!他该死!紫儿,你没事吧?”
王紫木然地摇摇头:“我没事。娘娘,你怎么样?”
“我没事。一只蝼蚁,还敢在这里与本宫叫板!哪里来的胆子!”姬昔伊眯眼,之前的宦人惨死已经让她对这个时代的残忍野蛮有了认知,当嬴成蟜死在她面前的时候,她心底毫无波澜,只想拍手叫好。
一滴鲜血从她的眼下留下,仿若一把锋利又妩媚的长剑。
“去洗洗吧。这个死人应该是偷偷溜进来的,要不然不会这么久只有他一个。我们不必担心那么多。还有,你们几个——”她一指剩下活着的宦官,又指了指房顶的梭子形大洞,“把洞补上,万一有箭矢从洞里飞进来就不好了。”
“诺。”
宦官们忙着补房顶的漏洞,姬昔伊和诸位宫女们忙着清洗身体,换上干净的衣服。等们都忙完了,姬昔伊又让他们把嬴成蟜的尸首和胡式微的头颅收拾了,再去换衣裳。等宦官们全都收拾干净,回到房间,发现姬昔伊竟坐回桌前,慢条斯理地继续吃起饭来。她让宫女把嬴成蟜的那份菜都撤了,酒水也都不要了,换上新的饭菜,又点了汤羹,还让人给她拿一把小刀,说吃面饼要用。
地上的血渍还犹有印记,血腥气扑面而来,王后却面不改色地继续吃饭。她别出心裁地将面饼用刀切开,切到三分之二时停手,在面饼里塞入烤好的猪肉,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。
一干宫人面色复杂地看着王后优雅又端庄的吃相,只觉得背后冷汗直冒。